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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1章 賭徒心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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袁俏人如其名,瓜子臉兒圓眼睛,一點紅唇略薄,天生的笑唇,見了人總是笑嘻嘻的。

她與陳老太太是遠房之親,也算是陳淮譽的表妹,從小兒其實就是生活在這陳府裏面的。

她嘴巧,懂得奉承老太太歡心,是以,陳老太太拿她一直都是當成親孫女兒來養的。

不過,三年前,陳府之中忽而就跟遭了賊似的,陳淮陽的妻子郭蘭芝每每莫名其妙的總要丟東西,她平素珍藏著的各種押發,珠釵,護甲,瑪瑙耳環等物,總是不翼而飛。

甚至於,就連她未成親時和陳淮陽兩個往來的書信最後都佚失了近半。

為此,府裏曾經徹徹底底的清查過好幾回,也發賣了好幾個婢子,還有幾個婆子也是遭了無殃之災。

可是,楞是查不出那個偷家的賊究竟是誰。

忽而有一日,府中幾個丫頭合力指證,說是袁俏偷了郭蘭芝的東西。

當時,陳老太太自然是一力辯護,說自已這娘家的侄孫女從小到大手腳幹凈,從來就沒個偷東西的習慣。

當然,郭蘭芝的婆子也曾到袁俏房裏搜過,什麽都不曾搜出來。

但是,為著這個,袁俏一怒之下就搬出府,和自己在五城兵馬司做個指揮使的哥哥袁晉一起單過了。

過了近三年後,這還是她在搬出去之後,頭一回入陳府。

而自幼和她訂了親的未婚夫陳淮譽,也是在母喪之後才從淮南回來,倆人雖說青梅竹馬,可也三年未見。

是以,袁俏躲在陳老太太的身後,便不停的給陳淮譽擠著眼兒。

陳淮譽雖說性子相貌皆有些女氣,但骨子裏也是個男兒郎,因心中對於母親的思念太深,才會不顧自己身體不好,認認真真守孝兩年,直到兩年孝期滿了,這才回京。

當然,便陳老太太和陳澈,也覺得這孩子該要談婚論嫁了。

陳老太太笑著攬過孫兒,摸著他瘦的比女子還細的腕子,柔聲道:“瞧這孩子瘦的,就跟兩年沒吃過飯似的,跟著你的家人們也太不盡心了些,我得好好斥責他們一番才行。”

陳淮譽這兩年,搭著茅草屋睡在母親的墓旁,一口葷腥也不曾吃過,雖一直有個咳疾,卻連一口藥湯也不曾吃過,眼睜睜看著母親的墳從幹了黃土,再到長滿青青草。

直到入京之前,為防祖母看到自己要傷心,才刮掉胡須,這些日子來也堅持服藥,壓下了咳喘之疾。

但是即便這樣,對於母親餘鳳林的孝,他仍覺得自己沒有盡夠。

是以,他道:“祖母,母死,兒子為守孝而瘦,是天理,你責斥仆人們作甚?”

袁俏適時的插了一句,道:“恰是呢,二表哥信裏一直於我說,孝是天下的大道,也叫我不要吃酒茹葷,到今日,他除了孝衫兒,我才敢除了。”

陳老太太立刻將袁俏也摟了過來,嘆道:“真是一對惹人疼的乖孩子。”

接著,她又對陸寶娟說道:“今日正經兒才是咱們家小輩們除孝的日子,明兒誰到慈悲庵,給孩子他娘拈柱香去?”

袁俏隨即就站了起來,跟在陳淮譽身後,笑著說道:“我去我去,我和二表哥一起去。”

末了,她又道:“三哥哥怕也是今兒除孝吧,我今兒路過錦堂香酒坊,瞧見三嫂,一身粉紅色的衣裳,甭提有多漂亮呢。”

她喚的三嫂,當然是從未入過陳府,但陳府中繞不開的,陳淮安的妻子的羅錦棠。

她這句話一出來,陳老太太臉色驀時一沈。

至於陳淮譽和郭蘭芝兩個不明究裏的,自然傻傻乎乎。

不過,郭蘭芝為人性子直爽又淩厲,是個最藏不住話的,頓時就來了一句:“咱家三嫂?她可是咱們京城錦堂香的大東家,哪一日不是穿的花團錦簇的?

不過,她相貌生的可是真明媚,便是個女子,我也是真喜歡她,可惜了的,人家是大商人,不與咱們是一路人呢。”

此話一出,陳澈本來堆著笑的臉上便閃過一絲陰霾來。

羅錦棠,又是羅錦棠,雖不曾見過其面,但這兩年中,滿京城他所到之處,無人不提,不說羅錦棠。

陳澈因為各路旁聽來的話,自發的將羅錦棠和曾經京城裏的妖女黃愛蓮歸為一類,愈發的,便偶爾有事見旭親王,也從來不自王府正門入,就因為,怕要撞到自己那個,被人稱之為奇女子的三兒媳婦。

陳老太太也是一臉的訕然,瞪了郭蘭芝一眼,低聲道:“蘭芝,這個家裏,往後可不準提羅錦棠三個字兒。”

郭蘭芝自打嫁進來,也未見過親婆婆。

當然,她更沒進過公公的臥室,所以說,即使私底下於人多處遠遠兒見過幾面羅錦棠,還格外喜歡她的嬌美相貌,灑脫性情,但是,完全不知道自己那個妯娌,與自己前面的婆婆生的,恰似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。

餘鳳林從未上過京城,而京城之中見過餘鳳林的,除了陳澈父子,也就陳老太太了。

不過好在,羅錦棠是走在市井之中,而陳家如今是高門大戶,等閑,這兩種人是不可能相交相見的。

陳老太太斥郭蘭芝這一聲,已是變了臉的。

“怎麽了這是,我又說錯什麽啦?”

便公公在跟前兒,郭蘭芝也是大大咧咧兒的:“要我說,我就覺得羅錦棠好呢,你們嫌棄我,趕明兒我也出去做賣買去。”

她這一聲,又把陳老太太給逗笑了。

陳澈也是難得一笑,指著郭蘭芝道:“蘭芝這張嘴可真真兒是,恰有英國公的風範。”

他於兒媳婦面前一直和藹,不拿公公的款,唯獨對著陸寶娟時冷冷淡淡。

這夜,陳澈接到一封陳淮安從河北寄來的信。

信中,陳淮安言自已和陳嘉雨在河北救災時都染了時疫,他倒還好,因身體結實,當能挺得過去,不過陳嘉雨病的極為沈重。

從來沒給父親寫過信的陳淮安於信中言辭懇切,求陳澈入宮,到太後黃玉洛面前給自己求幾味安宮牛黃丸來,因為安宮牛黃丸是治熱癥的奇藥,而如今的時疫,就是不知從何而起的熱癥。

要說陳淮安這個兒子,至純至性,熟知官場規則,又還難得不忘初心,此時河北遍地瘟疫,他駐紮河北半年,本該傷亡慘重的,在他的極力奔走之下,據說整個河北省,從春到現在,總共就死了幾百人。

這比歷年河北省的自然死亡率還低。

這樣的兒子,徜若能再圓滑一點兒,於朝局上看的更透一點,懂得明哲保身四個字,陳澈相信,他就能繼承自己這首輔之位,而且能帶著整個淮南的仕子們走的更遠。

母憑子貴,這話不是沒道理的。

兒子在外如此爭氣,陳澈那自五個月時就送出去的,對兒子的愧疚,以及在他成年之後屹立在朝堂上,成為朝之頂梁柱後,叫他無法再忽視的強勢,陳澈也不得不對陸寶娟好一點。

所以,今夜他還是成親之後頭一回到陸寶娟房中。

陳澈自打年青的時候起,偶爾也會與陸寶娟睡上一夜,但熄燈之後上床,二人從不說話。見陸寶娟上了床,他撲的一聲吹息了燈,就閉上了眼睛。

陸寶娟等了一夜又一夜,雖說她對於床事沒有格外的欲望,反而還有種厭惡,但是陳澈這種舉動,讓她自覺受到了無比的羞辱。

“老爺,淮安那妻室,您還不曾見過吧,您想見嗎?”她忽而就說了一聲。

陳澈輕輕唔了一聲,道:“見她作甚?”

陸寶娟一顆心狂跳著。

要說她對陳澈有愛嗎?

其實早都沒有了,他待她還不如一個妓子,徜是妓子,彼此之間總還會辦事兒吧,他倒好,到她這兒躺上一夜,起來就走,她在旁邊就根個木頭似的。

從一開始入府時,還對未來的生活抱著希望,到現在,陸寶娟其實已經不指望陳澈會愛上她了。

二十年的投入,到如今兒子這般爭氣,他依舊待她如此冷淡,陸寶娟像個輸光了一切的賭徒一樣開始恨陳澈了,恨不能就這樣爬起來,用藏在席子下的匕首戳死他。

可是她賠上了二十年的青春,賠上了一個孩子,便真的戳死了他,他只會疼痛,他不會痛苦,不會像她如今這般,感受著一無所有的絕望。

於是,曾經千方百計阻止阻止陳澈見羅錦棠,並想把婚姻,門面維系下去的陸寶娟,忽而心中產生了一種可怕的沖動。

她經常一個人到木塔巷胡同口上,到錦堂香酒坊的門外,默默的望著羅錦棠。

在她眼中,羅錦棠就是餘鳳林。

那個頑固的盤桓在陳澈心頭,她抹不去,打不敗,死了,化成灰了,但比活人更強大的對手,在漸漸的瘋狂中,她甚至覺得,只要讓羅錦棠痛苦,就是讓餘鳳林痛苦,也是讓陳澈痛不欲生。

所以,她如今其實反而不想阻止陳澈見羅錦棠了,非但不想,還在積極的尋求能讓二人見面的機會。

她道:“咱們淮安難得的前途,而那婦人如今滿京城聞名,莫不如,您發個狠兒,休了她,咱們替淮安再找房更得力的妻子回來,您說呢?”

讓陳澈替兒子休了羅錦棠,在送休書的時候讓陳澈見到羅錦棠,陳澈的心會痛吧,他會不會因此而發瘋呢?

到那時,她非但要陪著他去送休書,還要多多的叫上一些人來圍觀,然後就在錦堂香酒坊之中,看羅錦棠名譽掃地,離開她兒子。

而陳澈,等他見到羅錦棠會發瘋嗎,會顛狂嗎?

最好是當場就發瘋,然後在對兒子的愧疚中自殺了最好。

等他死了,她這半生的忿恨與不平,大約才能平覆。

陸寶娟覺得,憑借陳澈對於羅錦棠這三個字的厭惡,他當是會答應替兒子休妻的。

豈知陳澈於黑暗中騰的就坐了起來。

“你可知道你的兒子在什麽地方?瘟疫爆發,遍地災民的重災之區。你可知道他此時在做什麽?身染時疫,也許給我寫信的時候還在哭,否則的話,不會於信中一言一聲喚著父親,只求我能給他找幾味救命的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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